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挫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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挫折

這次蕭琰難得沒有批閱折子, 而是在下棋。黑白棋子在他手中你來我往的廝殺,整個局面由他把控。

聽見內侍的稟報,蕭琰手持玉白棋子, 略停了停,平靜問道,“他說狀元郎挑釁他?”

“是。”那內侍憂慮道,“可狀元郎只是以表兄的身份, 求王爺善待王妃罷了, 並沒有挑釁王爺。王爺這性子……”

蕭琰沈穩地落下白子,取下一大片死棋。無論手下如何殺機湧現,他表情依舊是靜默的,甚至偏於淡漠, “無妨,他有分寸。”

內侍便不再說了。

而皇宮西側的壽安宮內, 蕭珠兒氣得扔了一個茶盞,“蕭玦這個混賬,連我的駙馬都敢隨便動, 簡直是不將我放在眼裏!”

惠太妃淡定地看婢女為自己保養指甲,悠緩勸道,“蕭玦就是一條狼, 沒人的感情。你與牲畜置什麽氣。”

蕭珠兒柳眉倒豎,惱道, “這話您說了快十年年, 有什麽用,牲畜咬人一口才疼。”

惠太妃揮退婢女, 幽幽嘆了口氣,“你這性子, 怎麽全不像我?後宮爾虞我詐,須知我能保全至今,全靠不爭,不搶,不動怒。”

蕭珠兒不以為然,“當個公主還得不爭不搶不動怒,忍氣吞聲的,有什麽勁。”

惠太妃望著女兒,心道或許是因她僅有一個女兒,才將清河寵壞了。她再嘆一口氣,“你信母妃的,無需你如何,你皇兄遲早有一天容不下蕭玦,你便安心等著看戲罷。”

蕭珠兒沈默片刻,終於被哄好了,冷哼一聲以示不再糾結此事。

蕭玦吃了一日藥,便被細心的桑春發現了。她給蕭玦收拾換下來的衣物時,發現了這個紅梅傲雪的瓷瓶。揭開軟塞倒出藥丸,桑春送到鼻端,聞到了濃郁的藥味。

當即感到心臟緊縮,桑春沖到浴房門前,隔著門扇焦急詢問蕭玦,“王爺,我發現一個瓷瓶……您吃的什麽藥?”

不喜人近身伺候,浴房異常安靜,便顯得桑春的聲音格外突兀。蕭玦半身浸在浴池中,已習慣了桑春這緊張兮兮的模樣。他淡漠道,“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,是沈姑娘送來的消暑之物。”

“消暑之物?”桑春眉頭擰得死緊,一時間顧不得語氣,惱道,“沈姑娘胡鬧!王爺你如何能吃消暑的藥!”

蕭玦聽她呵斥,亦皺了皺眉,“不許對沈姑娘無禮。”嗓音雖低,但語氣十分堅決,幾乎是霸道命令。

桑春一怔,面色有些蒼白,意識到t蕭玦癡情是當真癡情,絕情也是當真絕情。她眼眶微微泛紅,解釋道,“奴婢……也是擔心王爺,這才失了分寸。消暑的藥大多寒涼,並不適合王爺服用。”

蕭玦沒再責怪她,略一沈默,支腿站起,滾落滿身水珠。他從屏風上拿過帕子,邊擦邊道,“讓岑文過來。”他忽然明白了,以岑文的謹慎,斷不會給他吃寒涼的藥,所以,他被騙了。

岑文走進靜思閣,就見蕭玦洗漱一新,端坐在正廳那雕著纏枝牡丹的大椅上,臉色很冷。

他擡眼看了看桑春,只見桑春憂心忡忡的模樣,不知在想什麽。

無法從桑春的臉上得到訊息,岑文只覺得氣氛緊張,當下也不敢放肆,恭謹地向蕭玦行禮。

蕭玦將沈姝送來的瓷瓶放到桌上,冷聲問,“你老實交代,這到底是什麽藥?”

岑文抿唇,意識到自己和沈姝的謀劃,多半已被發現。在嘴硬和坦白之間猶豫片刻,他低眉順眼道,“是屬下與沈姑娘說,王爺陰雨天易受風邪,沈姑娘便給王爺配了這祛寒濕的藥。”

王爺審過多少犯人,見過多少騙子,他與沈姝能騙蕭玦吃下兩粒,已是十分不易了。

劈手將藥瓶對著岑文砸去,蕭玦站起,滿目厲色,“你好大的膽!”

此事確實是他自作主張。岑文胸口被砸,不疼,但是足夠威懾。他不敢辯駁,跪下告罪道,“王爺恕罪。”他並不說自己的苦衷,因為知道即便自己不說,蕭玦也明白。

桑春站在一旁,聽說那藥並不是消暑,而是祛寒濕的,當下醒悟過來——只怕自己無意間破了岑文和沈姝的苦心。她有些自責,跪下求情道,“求王爺恕罪,岑文也是……關心王爺的身體。”

砸過岑文的瓷瓶,落到精美的地毯上,打了幾個圈,而後停下。蕭玦看著那瓶,仿佛看著自己的狼狽萬分與不堪回首,而這些,是他最不敢讓沈姝知道的。

蕭玦閉了閉眼,只覺得心中一片黑暗,又怒視岑文,罵道,“本王留著你們,是讓你們陽奉陰違的麽!”

岑文老老實實道,“屬下再也不敢了。”桑春也將腦袋伏得更低。

蕭玦瞪了岑文半晌,終是按捺下來,吩咐道,“讓岑敬也進來。”

很快不茍言笑的將軍進來,看看跪著的弟弟與女官,有些詫異,但他不問,只行禮道,“王爺。”

“從今以後,”蕭玦將自己的三個下屬一一瞪視過去,“誰若敢將本王的事透露絲毫給沈姝知道,便滾出靖王府。”

岑文忙不疊磕頭,“屬下知道了。”桑春也是連連答應。

岑敬不知這二人闖了什麽禍,連累自己被跟著罵,但他也沒計較,恭聲領命。

“你們下去。”吩咐了一聲,蕭玦坐回椅上,臉色變得蕭條,身形孤寂得令桑春心疼。

桑春退出房間,懊惱地問岑文,“是我和王爺說他不能吃消暑藥的。你和沈姑娘的謀劃,怎麽不和我講。”

岑文後背出了不少冷汗。他抹一把臉,嘆道,“是我的錯,我忙忘了。”

岑敬難得願意多話,他癱著臉道,“王爺性子桀驁,我們奈他不何,還是等沈姑娘想辦法罷。”

二人不約而同瞧了瞧他,皆是沒想到他不聲不響,居然也能將問題看透,於是又異口同聲道,“你說得對。”

而靜思閣內,蕭玦枯坐半晌,終於起身,彎腰將那落在地上的紅梅傲雪瓷瓶撿了起來,放入自己衣櫃最深處。

岑文霜打的茄子一樣來到沈姝住處,摸了摸忠忠圓滾滾的肚皮,被它糊了一臉口水。

“我把事情辦砸了。”他唉聲嘆氣,悶悶扯了片泡桐樹的綠葉。

沈姝給他遞帕子,睜圓了杏眸,更顯純潔無辜,“怎麽了?”不是她和蕭玦的婚事出什麽變故了罷?

岑文擦了臉,嘆道,“我忘了和桑春說那藥,被桑春無意拆穿,現在王爺知道我們是騙他的。他很生氣,把藥都扔了。”

這樣的挫折,並不比婚事出變故來得小。蕭玦發現被騙一次,以後說不定便不會相信她了,這還如何哄蕭玦吃藥?沈姝也跟著憂慮起來,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,“還是等我嫁入王府再想辦法罷,實在不行,我跟他耍賴。”左右她的婚事,也是靠耍賴得來的。

岑文想了想,也確實想不出別的辦法。他點點頭,“也好。”現在只盼著婚期快來了。

六月末的時候,謝朗帶著禮部和靖王府諸人,捧著擡著諸多聘禮,浩浩蕩蕩往沈姝的小院來。

謝朗雙手捧著密密麻麻寫滿好幾頁的禮單,臉色十分難看。

他心道,靖王不愧是皇帝最寵信的同胞兄弟,連沈姝都受到了別樣的榮寵。這些聘禮,禮部準備的,靖王府拿出的,皇帝皇後賞賜的,林林總總,堆積如山,每一樣都價值連城。而這些不可勝數的聘禮,下在沈姝住處,以後也由她帶回王府,甚至她出閣也從此處,全不經過謝府,這不明擺著打謝府的臉麽。

謝朗有些理解何氏的暴跳如雷了。別說幼時情分,便說謝府好歹養了沈姝半年,怎麽她一點都不知感恩?如果她願意從聘禮中拿個十樣八樣送去謝府,大家面上好看,以後謝紹寧娶公主,也有拿得出手的東西,豈不是好?

可沈姝偏偏要鬧得難看,一分不給,謝朗氣惱,但他還要臉面,也不會找晚輩索要,只眉眼舒展不開。

遵從沈姝的意思,聘禮只帶了約四分之一,卻仍將不大的院子塞了個滿。沈姝的房子已住滿了下人,甚至她自己都是和折柳擠一張床,實在再空不出地方放這些東西了——這要是下雨可怎麽辦?

沈姝抱著忠忠,對著滿地聘禮發愁,而折柳則是瞪圓了眼睛,覺得自己即便去到玉皇大帝面前,大約也見不到這潑天的富貴——當真是開了眼了。

謝朗朝沈姝施了一禮,遞上紅色禮單,不願看她的臉,維持著恭敬道,“這是禮單,請王妃過目。”

沈姝無視謝朗,接過厚厚一疊紙張,知道沒人敢在蕭玦的聘禮上動心思,因此她只草草看了幾眼便折起來,從容道,“我知道了,多謝皇上與皇後娘娘恩典,也辛苦諸位了。”

眾人連忙推說不辛苦,謝朗混在其中,不情不願跟著說了。

謝朗走後,沈姝想方設法地安頓那些珍貴聘禮,還是宮裏的嬤嬤給她出了個主意,重金向鄰居租了幾個空房,才終於將東西放好。

又過了兩天,為今年的狀元郎與清河公主賜婚的聖旨下了,沈姝並不關心,只安心準備自己的婚事。

七月流火,八月萑葦。中秋的前幾日,沈姝的婚期,終於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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